1.早朝、清风
滴答——滴答——滴——
墨绿色的7:00字样从漆黑的表盘中亮起,几声轻快而急促的滴答声便随之响起,很快又随着‘哒’的一声而落下。
身为‘梦中人’的她其实早已醒来。
昨夜好梦,点滴的回忆还意犹未尽。
没有云的天,只剩下了蓝。像是蒙上灰的深蓝蔓延到了天际的另一边,却只遮住了她眼中的半边天。其实也不过一面墙、一扇窗、一片天。直到第二道铃声响起,她才从现实与记忆的夹缝间中醒来。习以为常地伸手,去关那刚响起的闹钟,反应也比平时慢了几秒。
这时吹来了一阵撩起窗帘一角的,又捎带寒意的和风,拂去了她那般出神的缘由,也打消了想起床的念头。
五分钟很快就这么流逝,少女还是松开了紧裹着的被窝,脸上并未有多少像送别友人那样的不舍与留恋。刚掀开床被,犹存的暖意恰恰撞上了微凉的空气;倏然的片刻间,她白嫩的皮肤隐隐约约的泛着一丝像是醉酒后的浅红。
但她咬了咬牙,还是起了床。像被夕阳濡染过的苋红色的长发,随意地垂落于在她的肩头。一声长长的哈欠,将赖床的怠意与刚吸入的寒气一并吐出;一个慵懒的单手懒腰,纤细的身骨之下仿佛有那么几声咯嘣的声响。
少女两脚踩在柔软的拖鞋上。她侧眼看看那时钟,时间还算挺早,再小睡一会儿其实也无妨。但她知道什么时候该收该放。
她就是这样的少女,这样的品性。
少女坐在床边,正对着那扇窗,下意识的放眼房间,也不过是简单的陈设,普通的格调。又是第二声长长的哈欠,尚存的睡意从心底吐出,少女才集中注意,慢慢地解开睡衣。
最后一颗纽扣被解开,在淡弱的光线下,她的皮肤稍闪一些玉白的光泽;腹上微微起伏的马甲线清晰可见;**则安然藏于睡衣之下,只露出中间**的弧线,就像乌云遮蔽了一半的云团。悄然间一缕长发从她肩头上滑下,轻轻荡过杏色的睡衣,停摆在中间的‘地带’。
少女偏头,抬手将随意的长发拂于脑后,恰好侧眼看去,视线穿过门很快就撞在了浅灰色的墙上。那边就是客厅,除此外也只剩一个玄关,一个厨房,一个洗手间罢。
微冷的空气在这个时候卷来,自然的,好像是它拂下了少女肩头上搭着的睡衣。季节的寒冷就像沉入海中那样慢慢的加深,衣服也在随着加厚。所以在她卸下睡衣的时候,自然的,会有点轻松和释怀。花开花谢的秋日也不过如此,平淡,而又透着一抹慵懒。
少女有些轻飘飘地穿上白色的衬衣与黑色白边的百褶裙。在早朝的她总是像团棉花,使不出力,对付那60D的连**就更为艰难。
“真是不习惯这节气。”
少女穿好藏青色的秋季制服的时候忍不住嘀咕了句。刚刚说完,她又转过脸,看着窗外的天。
其实她的内心一直都说着和表面相反的话。但若是去问她最喜欢的季节,她最多只会留下冷冷的一句:“没有”,或者直接转身而去。
她就是这样的少女,这样的品性。
穿好制服后她才有些不情愿地带上了那别扭的胸牌,其实一点都不别扭,只是不习惯罢了。倘若知道格里芬的人,大抵都知道胸牌上写着的WA2000是什么意思——那是她的名字,与一把冷傲的狙击步枪同名。
WA2000是准备去学校,但并不是学习,而是安全警卫的工作。她一直都记着解除危机时,那些人的敬意,她的心境;还有一张照片一直在她外衣口袋里。这些、这些,她都不会觉得别扭,除了那个胸牌。但她却总是取不下它。
“证明我的存在为什么需要它啊。”WA2000紧捏着自己的胸牌的绳口,暗自抱怨了一声。之后便从床上起身,穿过卧室的门再横穿过客厅去了厨房。
哗哗的自来水灌入水壶,直到WA2000心中的那个水位高度;咔咔的转扭声在炉灶上响起,直到WA2000心中的那个火力大小。烧起开水,她便转身离开,去了卫生间。
该整理那随意的长发了。
在路上她这么想着。
在路上WA2000的视线又不禁从房间陈设中游离,落到门厅那挂衣架上。上面挂着的不过一件有着橙黄色条纹的黑色大衣,下面放着的也不过是一个蒙上灰尘的空空的棕黑色布包。
不经意间,她喃喃道:“真是不想回到那个地方。”回过神来,也只是抽回视线,加快了步伐。
咕噜噜的烧水声对着哗哗的流水声,没有鸟鸣的早朝也只能这么热闹。WA2000开始收拾有些随意的头发了;她嘴角叼着一条红色的发绳,不紧不慢地扎着高马尾,最后再偏头去细细打量着。哪怕是一丝一缕的细节,也不会被她深红的眼瞳所错过。
领带总是在洗漱完后才打。酒红色的领带,还有那个温莎结。不知为何一个女孩子会喜欢上这些。也不知为何水烧开的呜鸣声总会在系好领带后不久响起,有些时候是刚好踩在节拍上,亦如今天。
WA2000走进厨房,打开冰箱门,取出昨天刚做好的年轮蛋糕。十八层的年轮蛋糕,对技艺不精的她而言无疑是一个大胜利。她弯着腰,咔嘣咔嘣的扭着微波炉侧边的按钮,火力100大小,时间刚好120秒。看着橙黄色的光亮起,空心的蛋糕旋转得就像是一张厚厚的唱片。虽说没壁炉那样的火苗,但WA2000看着这柔和的光,还是感到了一种像壁炉那般的温暖。
咬在嘴里,还是两勺白糖的甜度。淡淡的巧克力味化在嘴里,任有一股淡淡的喜悦。WA2000一面咬着蛋糕,一面又从橱柜上取下一包速溶咖啡,拆开,倒入马克杯的时候,倒进去的依然是两勺白糖。最后再放入一把细细的铁勺,未等搅匀便又转身返回卧室,她脚步却不由得轻快起来。
靠着墙角的木质书桌常年被各种书籍文件占据着,今天也同样如此。倒不是WA2000工作繁忙,而是她喜欢这样:拉过一张椅子,椅背支靠在书桌边上,这样不必担忧一不留神的人马仰翻。吃完蛋糕,慢慢用细勺匀绕着咖啡,品着窗外的天。“就这样就好。”WA2000看着天想着。
就这样就好,不必需要报纸,也不必需要收音机与电视,只需一片静止的天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,就这样度过早上上班前最后的时光。
昨夜有雨,细密的雨季还意犹未尽。
晶透的雨滴还在沿着房檐往下滴,WA2000能听清那溅落与破碎的声音,也能看见雨滴中颠倒的世界。但这些,她毫不在意。她所凝望着的不过是那雨滴中的世界,窗外的风景。
并不是那边有多么的绮丽,而是坐在窗边的这里,眺望着那里,总是不禁会想着那里的故事。毕竟那里她未曾走过,也未曾听闻。
那条弯曲的公路上没有车影与人影,只有一块又一块雨水凝汇成的浅水坑,就像秋风过后的落叶那样散布;深似群青的蓝天,不见阴霾。晨光熹微,一块块倒影模糊的水坑像是云朵落于地上的阴影,不过是静止的,凝滞的,也稍透一份清澈。
隐现于地平线上的铅灰的轮廓,或许是连绵的山峦,也或许是败落的旧城。多少有些憧憬了。WA2000不禁停下了手,铁勺落在杯壁上。“叮——”的一声,清脆又如鸟啼那样缠绵,竟引得她有些出神。
怅然的一瞬,WA2000眼前所见的一切仿佛都融化:如缰绳的边线都被挣脱,景色就像颜料那样混染在一起。天空又如蓝海,水坑又如水滴,‘水滴’穿过如灰云般的陆地;如雨,一滴滴,凝于‘蓝海’之中。天际线飘落在那条铅灰的边缘,海平线浮涨在那条铅灰的边缘;地平线如潮没过了那条铅灰的边缘…
何处是陆地?何处是天空?哪里又是海?答案似是在眼前,又似是在天边。这些过于复杂而抽象,WA2000晃晃头,从意象中走出,拉回视线集于还余有一半的马克杯中。
至于故事,WA2000能想到的不是很多。无非就是流浪的诗人在篝火旁写下歪斜的诗行,寻找旧友的旅人刚拖着疲惫的身躯起了床。哦…那位倒是找到了,就在楼下。抑或是昨夜梦中之人?她不知为何连这件事都会想到。WA2000不禁对自己挖苦了声。
松散而又无力的早朝,想象总是不羁地疾驰出脑外。而且对于像WA2000这年纪的少女,也不过再正常了。她们总是这样向往未知的风景,也向往未知的感情。但这些也都还是被翻搅到咖啡泡沫中,随着马克杯不过几圈的回旋,就和着那纷飞思绪一并被咽进肚里。
时间逐渐流逝,马克杯也逐渐见底。正当WA2000走到门厅,拎着鞋尾的手指已触到了脚跟。一声默认的电话铃响起,唤醒了她口袋里沉睡已久的手机。这声突如其来,她差点就因此摔倒。
能给她打电话的,能卡在关键时刻打电话的,也只有那个家伙了。
“爱操心的老好人。”
WA2000穿好鞋子站起身,看着手机屏上那个号码,捎带几分怒意的埋怨了声。但还是不假思索的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。
“WA2000?今天你不用来…”
那声音的来源也是个少女,不过有些漫不经心。后半句还未说完,就被WA2000一声诘问打断。
“SVD你什么意思?”
“哈,你不是最清楚吗?”SVD声音中也多了份怒气,一声像是冷笑的停顿后,她又继续说,“得了吧,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,假我都帮你请好了。”
听到这WA2000却顿时涨红了脸,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。开门的动作也轻了不少。
“你这个…自作主张的…”
那边的SVD像是没听到这句,自顾自的又说着:
“我没指望你能感谢我,帮我买瓶格瓦斯就行了。”短短的沉默后,不知为何,SVD的声音多少有些柔和。
“欧奇可娃,原浆…”
不知为何,WA2000用比平时还高十度的嗓音打断SVD还未说完的话。
“BAKA!!”
“给我安分点,你以为你是IDW吗?!”
回应SVD满带怒意的轻吼的,是摔门的声响:远处,好像惊起了一声鸟鸣。
嘟——嘟——
SVD侧头看着手中的手机,就像是被揉皱的纸张;大大小小碎片脱落的同时,还闪着点点的电火花。把它丢进垃圾桶,她轻轻拍着手,又忍不住笑了声。她们两人通话是这样,见面也总是这样,总是互不相让。
“第七个。”
2.雨后、晴空
WA2000漫步下楼,怒气正在慢慢地平息。虽然她懂得什么时候该收该放。但‘放’的时候,无论是谁都受不了。以至于这里受不了的邻居,一户户的都搬走了。
二楼到一楼,短短的几个阶梯,她已经平静了。而有那么一声,总像是在等候着她。脚底刚碰到了地面,声音还未传开的时候;就像感觉到她存在那样,渗过足音的波纹,到了她的耳边。但其实也不过是短短的一句:
“早安,WA。”
即使是背着她,WA2000也能从她话和脊背上找到一种温暖。那人系着咖啡色的围裙,穿着浅蓝色的牛仔裤,还有和WA2000相同的白衬衣,再加上她夹在腋下的托盘。看似是一个散漫的侍者,但谁知她是一楼的,就在她俩身旁那家咖啡店的店长。
每天都有这么声,只要店长她在,就无一例外;而WA2000一直不怎么搭理。亦如今日,她也只是‘随意’地看了店长一眼,又立即转身离开。也只有她知道,哽咽在心中数日的却是一句短短的早安。但她却不知道,为什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,想起的时候又立马放下。
其实她也并不用知道,她无比清楚自己是谁,以什么为名。
“又被无视了呢,春田。”
坐在春田身旁的顾客一边说着,一边打着咔咔的蟋蟀哨。
“不,我听到了她的回应。”
春田**着亚麻色的长发,歪头一笑。笑容温暖得亦如她名字那样:春天的田野。
顾客忽然间停下了打着哨子的手,侧仰着头,迎上了春田的笑容和眼神。接着又转回了头,她低头看着刚放上来的咖啡和苹果派;若有所想,“哦”的一声点点头。
“你这是恋爱了啊,春田。”
开玩笑地说着,开玩笑地感叹。
“玩笑要适度,792小姐。”
开玩笑地责备,不像是开玩笑地敲击。春田哼的一声偏过头,将托盘重新收好。“我的错,我的错”顾客一脸赔笑,突然她想到了什么,便拉了拉春田衣角。趁着春田回头的时候,顾客抬起手,将一块苹果派送到春田的嘴边。
春田笑笑,稍稍侧身便避开了她的手。慢慢弯腰,手袖擦着手袖,她一手接过快下落的苹果派,而另一手则托着自己快要垂落的侧鬓。青绿的眼瞳中稍露媚态的春田,慢慢的在她脸颊上落下了一吻,又在她耳边落下了一句:
“这招你还想用几次呢,BA~KA~”
WA2000心里多少还是仍牵挂着那里,窗前的风景其实就在身后那一段路。回顾,却不曾想会撞见这一幕。WA2000不知所措地逃离,脸上,自然的,是红晕。
板道时而起伏,WA2000波动的心绪随它腾起又下落,宛若乘着海波。窄小的板道又时而蜿蜒,如细水缓流;她的脚步不禁因此放缓,但还是没找到隐约中的‘前路’。从这走过,又被一道横在眼前的长路拦住。横穿接着又转弯而去,又踏入一处板道。长路,小道一段接着一段,恰若交错的河川。然而随着时间慢慢流逝的,却是别致又透着古韵的连排建筑,却又是消匿于脚下淡影的风景…
她心思多少有些飘摇,又忆起了那个梦。白纸如戏幕落下,不记得那些黑字上写了什么,只记得一个人在她身后出现,几句短短的话语,醒来之前才看清了脸…虽说凭空的虚幻,但她像是有什么不曾确认。
在路上,这个梦在记忆的幕布里反复播放。
她在内心反复提醒自己:“这只是梦,不是真的。”以至于有些麻木。她在抗拒的这份感情,其实她是很清楚的;但总是想逆光中的景物那样,和她隔着一层浮光,那薄薄的帷幕。
天多少有些淡了,但她还未看见。晨光慢慢地洒落人间,它带了光,也将她脚下的淡影延伸;延伸,直至起点的边缘。远处似是有那么一声鸟的鸣啼,还有轻轨轻微的鸣笛,这才将她唤醒。柔和的光穿过发丝间隙的同时,也穿过了她心里的墙壁。那就像是温暖的手掌,捧起了她还带些稚气的脸庞。
WA2000刚看见云的白迹,眼前又被落叶所遮蔽。泛黄的绿叶飘摇出了视线,刚看见人潮的轮廓,结果一道列轻轨穿过。透过玻璃窗,里面何尝不都是奔波在路上,疲惫与麻木的人儿?不过他们的心都在远方或者屏幕上,对自己真实的内心,并不曾想。
头上绿色的通信灯亮起。道闸也在缓缓升起,系着的黄黑交织的铁片随它碰在了一起,就像风铃,也抖落了几点昨夜的雨滴。
那边灰色的人潮像落叶散去,WA2000不曾想过,在这还能遇到她。一时的不知所措,加之也无处可躲,这让WA2000她不再像平日那样凌人。但那边站着的人,还是让她火大。
SVD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,对WA2000来说,就是嘲弄她的讥笑。
“哎呀,你来这是做什么呢?”
她的语气也是带着嘲弄的意味。虽说一股火药弥漫,但WA2000就像失去了锋芒,她低着头,小声:“帮你…去买那…格瓦斯”像是找到了一根稻草,她偏头哼了一声:“别感谢我。”
“还在找借口吗?”SVD拿出自己口袋里的格瓦斯晃了晃,她一边走上前一边说:“这种事情应该不需要我吧。去做你想做的事情,面对真实你的自己。这种事情应该没那么难吧…”
“你总是这样。”
SVD站在了WA2000面前,话中像是有声叹息,而WA2000只是红着脸,不做声。
“把自己的名字、身份看得太重了。”SVD稍微顿了顿,她前倾身躯挡在WA2000眼前,“想想吧,去掉这些任务、、荣誉、甚至是名字,你又是谁呢?”
WA2000想回答,但她怎样也答不上。她看着SVD,就像隔着一层浮光,那薄薄的帷幕。
“你不过是个有些胆怯改变的少女罢了,WA。”SVD轻轻点头,她一面说着一面在口袋里找什么。
“嗯,少女。或许在他人眼中,深受信赖,工作出色,是个精英,也是个英雄。”说着SVD找到一张被揉皱的纸,她慢慢将它展开。
“但在我眼中…你和我不过是平平凡凡的少女,过着普通的生活。”SVD将纸张递过,WA2000慢慢接过。随着浮光的帷幕慢慢揭开,WA2000心底的怒气也在渐渐消逝。
“不是吗?这是你自绘的地图,不过被揉皱又被你捡回来放在文件里。再想想你那个年轮蛋糕?有些时候还是得在意自己,‘自私’一点其实也无妨。”SVD浅浅笑着,不像是嘲弄的讥笑。她看着自己手中的格瓦斯,用拇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贴纸,那是一只白熊的贴纸,接着她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:
“我喜欢酒,你或许喜欢旅游吧…”
WA2000看着SVD,摇了摇头,还是说出了口,不过是低声说:“只是憧憬。”
“那也挺好的,毕竟这个年纪。”SVD不禁挠了挠自己破旧的军帽,她又上前几步;已经快贴上WA2000的距离,但WA2000也并未反抗,甚至是挪开一步。
“证明你的存在并不需要它。”别扭的胸牌被SVD解开了。这时,一阵冰柔的风吹来,从SVD指缝间流过,在WA2000颈脖间擦过,略微撩动她们长发几缕。
“不会原谅你的,BAKA。”
但WA2000还是会说这种话,只不过声调低了许多。
“是吗,那随你咯。我也不需要你的原谅。”SVD耸了耸肩,话语中又带上了几份嘲弄的意味。
“去做你想做的事情,做个普普通通的少女,今天就别当WA2000了吧。”SVD留下了这句话便背身离去,她晃着自己手中仅剩半瓶的格瓦斯,漫不经心地踏着火车经过的警戒声,就这样离去。
她们就是这样的少女,这样的品性。
这时WA2000突然想起了什么,她急忙掏出了口袋中的照片。晚了,已经被SVD换走了。被换走的照片是她获得荣誉勋章时的现场照,而现在的这张…是她们俩留下的唯一的合照。不知何为这张照片一直被SVD留着,直到今天。
其实那天的颁奖现场,SVD也应该在的,WA2000也多次提醒过她,尽管WA2000并未直说,那时候她是很想和SVD站在一起的。但SVD却毫不在乎地去很远的地方,只为买瓶随处都是的伏特加。
WA2000生气的日子有不少,但哭泣的日子貌似就只有那天。于是就有了这种照片,SVD为安慰她,不知说了什么话,然后和她补拍了一张。
但WA2000忘了,那天的SVD说过的话。但现在,WA2000她都全都想起来了,也都明白了,那天亦如今天。翻过彩色的照片,后面本应是空白。却写上了这么渺小的,一句话:“请原谅我。”
吵架这么多年,这句话她,她们都未曾对对方说过。但吵那么多年的架,最后还是为了这句话,也是为了跨过这句话。
“爱操心的…老…好人,抱歉…”
熟知的情感随着声线颤抖着,照片的一角突然一抖。WA2000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,一行清泪慢慢沿着她扬起的弧度淌下。
WA2000伸手拂过眼泪,抬头仰望那云天,一种像是伫立在草原清风中的通透,在她内心油然而生。那声似有似无的鸟啼,逐渐接近。细眼看去,那是一只漆黑的燕子。它的翼尖像是拉出一阵永无停歇的长风;落叶、碎屑,甚至连同WA2000手中那张揉皱的地图,都一道被卷起,与燕雀一同在空中顺着‘八字’的轨迹而旋舞。
翻腾的乌云像是咬着燕尾,追逐了大半个天空。暴雨从云中而落,如倾倒的大海,它洗刷了整个天地;昨夜的雨已经苏醒。没有伞的WA2000却并不烦恼,她却漫步在雨的世界。
尽管沾湿水的**会很沉重,但WA2000还是会像个少女,踏几个浅浅的水坑:让溅起的雨滴融入足音的波纹,沿弧线逐渐散开。也尽管雨的世界只有灰与白的单调,但细耳侧听,雨滴溅落的音色也如颜色那般多彩。
一朵朵雨花在她身上绽放,苋红色长发黏着不断下滴的雨珠,身上衣物也逐渐被雨水浸染出肌肤的色彩。那份寒意也随着浓浓的秋意,透入她单薄的身体。但WA2000只觉得自己步伐很久未曾这么轻快,只不过内心多少还是有些惆怅。
她可以甩掉身上的雨水,但有些东西还是难以甩掉,就像身上那隐隐的寒意。她这么想着,渐渐,脚步也慢了,雨幕也密了,前方的路隐约之中只透着依稀的轮廓。
大雨滂沱,世界似乎只有雨的白。背后似是有那么一声,沉旧的歌声;垂落的、错落的雨声在那刻就像是溅落在乐谱上的音符。
Listen to the rhythm of the falling rain
Telling me just what a fool I've been.
I wish that it would go and let me cry in vain
WA2000本不在意,但是突然间,雨声好像远去,雨势也像是小了;确实,落到身上的只有发上的雨滴。WA2000略微抬高视线,一道伞缘就在眼前。不用看,她就知道是谁在身后为她撑伞。但却还是不禁意间回头,随着那未完的歌声与雨声。
“淋湿是会感冒的,WA。”春田温柔的笑容还是那样。她一手给WA2000撑着伞,拿着手机的另一只手稍微摆动,以示问候。而WA2000只是红着脸,说不出话。
两人就这样走在回去的路上,一路无言。不知多久,一阵歪斜的风送来了淡淡的雨汽,WA2000忍不住呼出一口热气,也将憋了数日的话,说出了口:
“谢谢。”
“嗯,不用谢。”
“你为什么要去帮助那个孩子呢?”春田的心底自然的想起了刚不久的对话。她的回答却是看着毫不相干的话:“我还记着,我说过的第一句、第一个词是 LIFE ,我想这便是原因吧。”“普普通通的少女,普普通通的生活。你是这么想的吧,她所放不下的…”春田并没回复她,因为她说得已经够多了…
“就这样就好。”春田想着。
“就这样就好。”春田看着WA2000的侧颜,想着。
雨势依旧不减,长风也未曾停息,搅动得浅浅的水潭细纹密布。但,她们已经到家了。
小小的取暖器照亮了这个小小的居室,橙黄的柔光化开了秋雨的寒意。一分为二的这里,一半是光,一半的影。在呼呼的电吹风声中,紧裹着白色毛巾的WA2000望向窗外,影和光的冲击迷离了她的眼,这更看不到灰色雨幕下的另一边。
“别乱动哟。”春田轻轻说着,尽管她知道那孩子不会听她说的。这或许就是那个名字下的傲气吧…她想着。
吹完了头发,便要开始帮WA2000整理头发。春田多少有些忍不住,她伸了下手,犹豫片刻,戳了下WA2000的脸。
“怎么?!”
WA2000并未有太多的反应,还是那样,红着脸,低着头。每次春田的亲近都很自然,就像这次,WA2000她并未感到有一丝厌恶,更多的是好奇,以及不知道如何回应的心情。
而,春田这次,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。
WA2000不想多问,便起身离开;留下春田一人,她默默的帮WA2000收拾搭在浴缸边上湿透的衣物,将它们挂在浴缸上的那个晾衣杆上。
“只有这件衣服了。”WA2000站在门厅那衣架前。她找到了和今天一样的衬衣,领带并搭在手腕上,就是没找到外衣。无奈,也只好换上。又低头看了看蒙尘的布包,“或许有用吧。”这么她想着,便拿出纸巾细细擦拭。
借着取暖器的灯光,布包也渐渐显露当年的色彩。WA2000看着它,叹了一口气。拉开,什么东西都在里面,那把狙击步枪,几发铜色子弹…还有一张…照片。
WA2000沉着脸,慢慢将它从布包中取出,轻轻一吹,上面的灰尘如鹅雪纷飞。是合照,是她,与SVD的。后面是空白的,没有任何字迹。
她就这么蹲在地上,看着那张被遗忘的照片;直到一股咖啡的香气旋绕在她鼻尖,她才回过神来。WA2000接过从身后春田递过来的黑咖啡,捧在手里,有些不知所措。
咖啡升腾的热气扑着脸,它也携着一些春田身上特有的淡淡的苹果香气。春田就在WA2000背后,两手搭在膝盖上,弯着腰。
“其实,我有些羡慕WA…”
春田也说出憋了数日的话了。
“为什么呢?”
WA2000渐渐放下平日的身段,这有些困难,但还是鼓起了勇气慢慢来。
“WA你不觉得自己的日常,平平淡淡的?”
“也是…但这不是很无趣吗?每天都是那条路,都和那个人吵架…”
春田点点头,“但这是我曾经的梦想,一段平凡的生活。”她又轻轻停顿,“既然决定每天都是那条路,又为什么不去改变呢…?”
没有时间、工作繁忙…这些借口不能再多。但现在的WA2000已经说不出这些借口,突然间,她像是听到了自己的声音。她便沉默,因为已经做出选择。
“有个和自己吵吵闹闹的同伴,虽然会烦心,但也不会那么孤单,在长路上。有那么一段平凡的生活,虽然无趣,但细细品味,就像这杯黑咖啡。”春田伸出手指了指WA2000手中的黑咖啡,还不忘提醒,“快凉了哟。”
“这大概就是我曾经的梦想了吧,LIFE便是如此,如此便是LIFE。”
接着春田又不知从哪端来一份苹果派,一壶咖啡。“想听听我的故事吗?”春田,她是一直听别人故事的店长。“那请便。”WA2000慢慢抿了一口咖啡,她是看似没有故事的顾客。
三十年的故事,换得一场风止雨息。
昨夜意犹未尽的雨,今天的雨,都销声匿迹。
“上来吧。”随着春田这句话,WA2000坐在春田自行车的后座上,手里抱着那个布包。
她们上路了,去WA向往的那个地方。自行车的车齿咔咔作响,车轮压过了浅浅的倒映着云天的水潭,溅起的雨水刚好到了她们脚边。雨后,总是蔚蓝的天,空中画卷也总是云海满篇。柔和的光浸过云层,静静流泻在人间,平添十月暮秋一份春的光景。
地平线那端起风了。那阵清风送来泥土与草的淡淡清香,拨开了层层白云,也让她们俩长发在空中流舞。几缕亚麻色与苋红色交织一起,仿若九月枫叶的色彩。春田骑得很慢,但还是一手掌着方向,一手向后拂理着长发。她半睁着眼,笑得就像春天田野的阳光。WA2000坐在后座,看似并不在意,其实她在透过那发丝的间隙,捕捉碎片似的风景。
风还在吹着,忽然春田一声小小的惊呼,她用手肘轻轻碰了下WA2000。“看背后。”随着这声,WA2000将脸上的发丝拨到另一旁,向后侧着脸。
白云散开,在那云缝之间,天地之间;两道彩虹头尾相接,横跨长空,宛若山峦的轮廓;从她们要去的那头,到她们出发的那头。不知是谁的幸运,叠上了谁的幸运,引着谁到了这里。
破败旧城的轮廓逐渐浮现在她们眼前,世界像是一分为二,一半深色,一半浅色。但在中间,路的终点,竟有一份不一样的色彩。
那是一株十月樱,花开的季节,便是花落的秋季。“去吧。”这声不约而同的在她们内心响起。两人下了车,慢慢走向樱树。
仰望着这颗高大的樱树,看着那瓣瓣樱花乘风而舞,随风而落;刚盛开的花便如此凋零,又细细感受着这季节的气息。已经不需任何言语,只需站在树下。渐渐,也忘了时间。
WA2000看着这一抹抹的樱流,不禁伸手,几片樱瓣刚好落于掌心之上。她想起了回忆,她想起了别离,她也想起了手中的布包里有一支笔。WA2000偏过头扯开了自己的发绳,顺势甩出的长发托起了几瓣刚落下的樱花。
春田不知道WA2000在发绳上写了什么,只是看着她把发绳系在了树枝上。当WA2000转过身的时候,也听到了这么一句平淡的,自然的话:
“该回去了吧,谢了,你们。”
WA2000语音刚刚落下,脸颊稍浮露出几抹樱色,挑起几度弧角便偏头一笑,笑容就像秋天清风中的两道彩虹。她就是这样的少女,这样的品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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